white spirit

醫藥、法律、商業、工程、科技......這些都是珍貴的真理與知識,是我們活下去的條件。
但美、浪漫、藝術、愛情、音樂與詩畫與故事......那些是豐富生命的事物,才是我們活下去的理由。

【授权翻译/亲子分】Lentamente Ch 2 - 2

    

 简介  Ch1-1  1-2  1-3  1-4  1-5

Ch2-1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东尼奥的情况却只变得更糟。原本一切还很顺利的,他没有做恶梦,这可是前所未见,而且他还喝下了一整杯弗朗西斯泡给他的热咖啡。确实,他必须等到咖啡变成室温才敢入口,但至少他拿着热杯子的整个过程都没有陷入恐慌,这可是一大进步!

 

所以说真的,安东尼奥实在不了解究竟是什么引发了这次事件。不可能只是因为一首歌,对吧?只因为“某人的手机铃声响了”就让他如此失态,也太可笑了对吧?对吧!?

 

安东尼奥上午的班在一点结束,瓦尔加斯兄弟不久前才刚刚离开。王耀也和安东尼奥一样在这个时段换班休息,两人于是边聊着琐事边脱下他们的制服及名牌。王耀正提到他家房子整修的事情,因为屋顶漏水导致这鬼天气每次一下雨房子里就要变成游泳池,他不得不处理一下。安东尼奥点点头有些同情地回以微笑,看了看外头乌云笼罩的天空说道:“Si, mi amigo, 这儿确实很常下雨。”

 

“你有听说今晚可能会有冰雹雨吗?”王耀抱怨着,“唉,我真讨厌这该死的天气,人都感觉要变成一块湿答答的海绵了。”

 

安东尼奥抱歉地笑了笑,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愉悦地不得了。冰雹?下雨?太美妙了。这表示不会有热度,寒冷很安全,寒冷就是保障。他拉下自己的黑领带,咖啡厅的服务生制服十分正式:白衬衫、黑领带、黑裤子、发亮的皮鞋、胸前的名牌、以及一条绿白相间的格子围裙。尽管“匈牙利咖啡馆”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实际上却是很高档很讲究的餐厅。

 

安东尼奥和王耀一同走出了洗手间,而就在此时对方的手机爆发般地响了起来。

 

燃烧吧,宝贝!燃烧吧!

 

安东尼奥顿时止住了步伐,双眼因惊恐而睁大。谁管那首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他能听到的只有“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浓烟、火焰、爆炸、鲜血、疤痕、毁灭、火灾、烧伤、好热、好痛、好多血、燃烧吧、宝贝、燃烧──

 

“安东尼奥!!!”某人尖叫起来。有点熟悉,是女性的声音。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男性的手,王耀的手。他的电话已经关掉了。又是女性的声音。有人把王耀推开了。是伊丽莎白。

 

她俯视着他。“该死,安东尼奥,你还好吗?”

 

他对她眨了眨眼,好困难,他的眼睛有整整一分钟无法聚焦到她脸上,当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后,他看见一双充满担忧的绿眼睛,她跪在他身旁。跪着?噢?他倒下了?啊,是的,没错。他跌在了地上,全身颤抖、呼吸急促,只因为一句“燃烧吧,宝贝,燃烧吧”

 

“看着我,安东尼奥,现在马上。”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语气强硬地说道,安东尼奥慢慢和她对上了视线。“看着我,你还好吗?”在他没有立即回答后,伊丽莎白马上转头叫道:“卡洛斯,叫医生来。”

 

“…不…”他终于试着发出了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微弱,让他顿时羞愧得想要缩成一团躲起来。

 

她望向他,眼神十分严肃。“听着,安东尼奥,我不清楚你怎么了,但你确实需要医疗上的帮──”

 

“不用。”安东尼奥回答道,声音稳定了些。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努力忽视摇摇晃晃的身体,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无力,明明五分钟前一切都很正常。燃烧吧,宝贝,燃──他需要进到那该死的冷冻库。

 

“你要去哪?”伊丽莎白厉声问道,上前想要拉住他,但他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如同每次下定决心进厨房前那样迈出步伐。

 

“冷冻库。”王耀在一旁小声说着,“他有时会这么做。”

 

“啊?为什么?”

 

安东尼奥已经不想管之后的对话是什么了。餐厅的冷冻库非常大,内部是蓝色调的环境,也可能是遍布整个空间的浅蓝碎冰造成的视觉效果。所有的食品─水果、蔬菜、肉类、毂物,全都在灯光下呈现一片蓝。安东尼奥颤抖着关上厚重的金属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这样就好了,有寒冷就好了。

 

噢,他实在好累。

 

又一次的,他慢慢跌坐到地上,但这一次是有意识的行动。这里的地板也同样冰冷而干燥,寒冷很好,寒冷代表安全,寒冷可以赶走火焰。安东尼奥呻吟一声将头埋进双膝之间,过去的回忆再次向他袭来。

 

医院里点滴的针头,包裹用的绷带,皮肤上烧灼的疼痛日夜相伴。那惊天的爆炸声,在事发过去好几天后依然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红色、黄色、橘色、黑色,全都让他想到火焰,熊熊的烈焰,是烧毁他人生的存在,烧毁了所有令他开心的事物、所有快乐的回忆。

 

烧毁了他的一切。

 

“嘿。”

 

他不知道伊丽莎白什么时候进来的,但仍在她的手放到他肩上时抬起头看她。

 

“安东尼奥?”她说着。

 

“…嗯?”他扯出一个笑容,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抱歉,我大概是今天早上没好好吃东西,才会发生刚刚那种事的,哈哈。”

 

“这不好笑。”她温和地指责他,眼神认真却充满关切。“安东尼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到这里来,但我不会问的,好吗?”

 

他点点头,惊讶却又莫名安心。

 

“但你需要帮我一件事。”

 

“……嗯。”

 

“你必须吃点东西。莫莉”─那是他们的一位厨师─“会做些简单的东西给你吃。你吃完后,我让卡洛斯载你回家,并且我不希望在今天傍晚的班看见你。只有在你明天感觉好点了之后,你才可以回来工作,知道了吗?”

 

“我没事的。”安东尼奥微弱地尝试抗议。

 

“不,你很有事。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你绝对不是没事,所以你必须照着我的话去做。”伊丽莎白的表情断绝了更多争辩的可能,安东尼奥不自觉垂下了视线。

 

“我知道了,伊丽莎白小姐。”

 

“很好,你站得起来吗?”

 

“…可以,但…”安东尼奥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冷冻库。“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个几分钟吗?”

 

她微微皱起眉,但仍点了点头。“好吧,再五分钟,然后我就会来找你。”

 

“嗯,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

 

────────────────────

 

卡洛斯送他回家之后,安东尼奥直接倒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连晚餐也没有起来吃。

 

并且想当然的,他做了恶梦。


──────────────────── 

 

隔天,傍晚六点三十分,罗维诺找上了费里西安诺。他洗了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你不是要载我去那愚蠢的舞蹈课吗。”

 

费里西安诺惊讶地盯着他哥哥看了整整一分钟,这才急忙回道:“V-ve,喔当然!”

 

──────────────────── 


那件事发生在第二周的课程后。

 

费里西安诺一周三天送他哥哥去Shal We Danc?,而罗维诺每次都一副心情郁闷的凄惨样子回来。不管他怎么努力,他就是没办法踩好那些舞步,更何况看见其他人都跳得这么好,又令他更加失落。安东尼奥根本是专业级的,他甚至偶尔会代替卢西亚诺的工作,如果他们的巴西老师正在努力教导罗维诺,西班牙人就会去帮安娜和马蒂亚斯调整他们的脚步与转圈动作。

 

由于课堂上只有两位女生,安东尼奥必须等到任勇珠和马蒂亚斯跟艾玛和安娜跳完之后,才能跟她们其中一人练习,卢西亚诺总是对此感到很抱歉。另一方面,在仅有的几次女孩们有空的时候,她们也会来跟罗维诺跳上一段。他们只会跳最简单的舞步,基本的步伐和转圈,没有更多了,但罗维诺总是笨手笨脚或太过紧张,导致他不是数错了拍子,就是不小心踩到她们的脚。

 

在第四次踏到艾玛的脚上后,罗维诺停了下来,眼眶蓄积着快要落下的泪水。他的舞伴抬起头,意识到罗维诺的心情,将手放上了他的手肘处。“嘿,没事的!你只是还在学而已,这种情况可说百分之百会发生的。”

 

“是啊。”罗维诺低声说着,不敢和她对上视线,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哭,他会羞愧致死的。

 

当他稍稍平复情绪之后,他发现房间另一头的安东尼奥正盯着他看,绿色的双眸深深沉在思绪中。罗维诺感觉自己彷佛在那道目光下被彻底看透,所以他很高兴安东尼奥最终转移了视线。

 

这已经发生好几次了,罗维诺会发现安东尼奥在看他,用那种沉思般的目光打量他,这让他有些烦躁。“嘿,混蛋。”罗维诺某次课后找上了他,“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你是指什么?”安东尼奥眨着眼睛反问。

 

“你他妈的一直盯着我看,这样很可怕耶。”

 

安东尼奥疑惑地皱起眉。“喔?我很抱歉,罗维诺,我只是很好奇你的舞跳得怎么样了。”

 

“切,糟透了。”罗维诺低声骂着,接着便转身离开西班牙人,结束了这段对话。令他惊讶的是,安东尼奥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某次,在课堂的休息时间,罗维诺正坐在长椅上揉着脚。艾玛朝他走来,后头还跟着安娜。两位女孩一左一右地在他旁边坐下,一位喝起了水,另一位则是脱下了她的跟鞋。

 

“你看起来心情挺糟的。”安娜开口说道,“跳舞跳得不开心吗?”话音落下后,两位女孩都瞄了他几眼,令罗维诺感到些许不安。

 

“我就是学不会跳舞。”他语气阴沉地说着,眼睛盯着地板。

 

“唔,你毕竟只是个初学者嘛。”安娜稀松平常地回道,“刚开始的时候当然会遇到点困难。”

 

“确实如此,”艾玛同意道,“而且你也还没找到专属于你的舞伴。”

 

“喔喔喔,对,”安娜叫着,“当你找到对的舞伴之后一切就会变好的。就拿我和马蒂亚斯的例子来说,我是说,我们才一起跳了一年左右,但是当我们一起跳舞的时候,那感觉…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是感觉非常自然。我们达到了完美的同步。”

 

“我也是一样的。”艾玛说着,“勇珠和我是最好的朋友,当我们跳舞时,我们可以感觉到对方是否累了并互相补充彼此的不足。就像是,我是指,我们就是如此的契合。”

 

“这是我听过最好莱钨式浪漫的鬼话了。”罗维诺喃喃道。

 

“啊,不不不!这是真的!”

 

他们三人都看向了右边,也就是安东尼奥刚刚正拿着一瓶水在喝的位置。他现在一手拿着水,双眼少见地因兴奋而发亮着,他走进他们说道:“Lo siento,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但你们说的没错!你必须找到一个完美的舞伴,接着一切都会步上正轨的。”

 

“喔天啊,别连你也这样。”意大利人恼怒地说着。

 

“我父母就是这样,”安东尼奥无视罗维诺的抱怨继续说道,“他们并不是很擅长跳舞,嗯,可以说他们会跳舞,但从来不是什么专家。但当他们两人一起跳时真的很厉害,你会以为他们天生就是跳舞好手。”

 

从安东尼奥的表情来看,似乎有某些事情渐渐明朗了。他不单单是在说跳舞这件事…还有其他更深层的意思。罗维诺很确定,他说道:“现在你只是在说他们感情很好而已。”

 

“喔,当然的。”安娜说着,朝罗维诺眨眨眼,像是在惊讶他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我们只是在讲国标舞的事?嗯,是的,我们确实在说这件事,我们当然在说这件事,但这会牵扯到你和你的舞伴之间的连结,这才是重点。”

 

“是啊,”艾玛微笑着说,“所以你有‘舞伴’吗,罗维诺?”看来这个问题不单单只是在问他有没有可以一起跳舞的人而已。

 

罗维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他肯定表现在了脸上,因为安东尼奥接着说道:“你不必回答这个…”

 

“不,”他低声说着,“我是说,没事的,我曾经有过一个,艾玛。如果我们确实是在讲感情关系的话,那就是了。但那家伙暗地里跟很多女人都搞上了,我在我们婚礼前一个月发现了这件事,所以…你知道的。”

 

“噢。”艾玛说着,安娜则低低嘘了一声。

 

安东尼奥悄悄叹了口气,靠上了墙壁。

 

艾玛再度开口。“嘛,至少这证明了你值得更好的,罗维诺,别担心,你会再找到其他人的。”

 

“嗯。”

 

过会儿下课后,罗维诺正在等他弟弟开车来接他,安东尼奥悄悄地凑过来开口问道:“嘿,你还好吗?”

 

“嗯。”罗维诺回道,凝视着夜色。他将领子立了起来,抵挡呼啸的寒风,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很快冬天就要来了,还有圣诞节。这将是五年来他第一次不会和海格力斯一起过的圣诞节,他实在不愿想到这件事情。

 

“你确定吗?”

 

他这次看向了安东尼奥。西班牙人穿着一件有些邋遢的旧衬衫,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脚上的鞋子一如往常老旧而充满刮痕。安东尼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经历重创般疲惫不已,但他的脸上却带着就算被打了一枪也能一笑置之的表情。

 

“我很确定,该死的。”就连罗维诺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接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费里西安诺,他接起电话。

 

“喂?Ve,罗维,你绝对猜不到发生了什么。路德的车子坏了,他们说至少要两个礼拜才能修好,所以我没办法去接你了,你可以自己回家来吗?那儿离火车站挺近的,对吧?要不搭出租车回来?

 

“下一次那个土豆混蛋再说起德国的工程技术怎样怎样的话,我绝对会一拳揍上去。”罗维诺恼怒地回答着,电话另一端的费里西安诺笑了起来。

 

“是啊!意大利车好多了,ve!所以你可以自己回来没问题吧?”

 

“嗯,我又不是小孩了,该死的。到时候见。”接着他便挂了电话,当他抬起头时,他发现安东尼奥正站在他旁边,而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看来费里不能来接我了。”罗维诺喃喃说着看了看四周,“火车站是那个方向,对吧?”他大概指了指街道的另一头,大部分的餐厅还开着,现在其实还没有到很晚,但绝大部分的店都不会营业超过十一点,所以入夜后有些餐厅就会打烊。对面的“匈牙利咖啡馆”倒是还开着,罗维诺可以看见几个顾客用餐完走出店的身影。

 

“嗯,伊丽莎白是这么说的。”安东尼奥回答着,将罗维诺从他的思绪里拉回现实。

 

“很好。”于是他开始往那儿走去,并且发现到十分令人烦躁的一件事:安东尼奥正跟在他后面。意大利人瞪向他:“你是在跟踪我吗?”

 

安东尼奥笑笑。“我也走这里。”

 

“喔。”

 

他们沉默地走着,并非尴尬也没有令人不适,基本上他们都没在想什么,也都不觉得该去打破这个情况。这就是一个非常简单而纯粹的沉默状态,没什么好说的。安东尼奥抖了抖身子,插在口袋的手伸得更深了些。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罗维诺最终开口说道,语气听着十分沮丧。

 

“嗯?”安东尼奥望向他。

 

“我是说这些愚蠢的舞蹈。我老是搞砸,我明明知道那些舞步,我知道的!但我不是数错拍子就是会踩到别人或绊倒自己!哼!”罗维诺越说越气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安东尼奥这些事情,也许是因为这名西班牙人看上去过得和这两个多月来的罗维诺一样糟。

 

“嘿,朋友,跟你说实话,我们的处境其实是一样的。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罗维诺瞪向他。“你??你根本是他妈的专家,你是在抱怨个什么?”

 

安东尼奥轻笑起来。“别这么说,罗维诺。我真的很久没练习了,并且就算我现在很努力的去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很好的领舞。我的领舞烂透了。”

 

意大利人呻吟一声,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并握紧拳头。“该死的,你现在又他妈在说什么啊?”

 

“喔,你知道跳舞时会有一个人负责领舞并去带领他的舞伴,对吧?”他应该有注意到罗维诺杀人般的目光,却只是淡淡一笑后继续说下去。“男士们应该要引领女士们跳舞,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去引导舞伴跳出最佳的舞步,对吧?”他说完后看向了罗维诺确定意大利人是不是有听懂。

 

“…嗯哼,”罗维诺回道,嘴唇因不耐而噘起。“所以呢?”

 

“我无法很好的做到这件事。艾玛和安娜都这么认为,因为某些原因,我没办法顺利领导她们去融入舞蹈。我有努力去试了,真的,但我的动作不是太微弱,就是太强硬而容易让她们受伤。你知道我有多少次踩到她们、拉得太用力或太早放开吗?”他失望地摇摇头,“完全不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喔。”罗维诺低低应了一声,目光看向了某栋大楼墙边的垃圾桶。“骚莎真的他妈超难,真该死。捷舞甚至更难,真是烦死人了。”

 

“不是的。”安东尼奥的声音散发出某种特质,一种罗维诺从未在他身上听过的、无机质般的冷静。当他看向安东尼奥,便忍不住被西班牙人的双眼所吸引,那是一双透明澄澈、毫无情感,如同一块玻璃片般的双眼。

 

“对你来说不是。”意大利人反驳道,忌妒地缩了缩脚趾。

 

安东尼奥叹了口气,视线垂落并盯着脚下看了几秒钟,罗维诺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这话真的伤到他了。那就他妈太棒了。但接着安东尼奥便又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微笑,那是一个小小的带着邀请的微笑,但却又和他一直以来的微笑一样分毫不差。“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看互相帮助?”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然后,安东尼奥朝他伸出了手。罗维诺瞪着那只手,嘴巴张大着。这混蛋现在是想怎样?安东尼奥的手掌在他面前摊开,眼神柔和而带着期望。罗维诺盯着那只手,又抬起头盯着安东尼奥。

 

“你想做什么,混蛋?”意大利人低吼着。

 

“我们来跳舞吧?”

 

“什么!?”罗维诺大叫起来,脸上腾起一抹红晕,他急忙看了看四周希望没有什么目击者。感谢上天,路上空无一人。

 

“嗯,我领舞领得很烂,而你的舞步老是跟舞伴对不上。所以或许我们一起跳舞的话能给对方一点建议。你觉得呢,罗维诺?”

 

“你又他妈的知道──”

 

“我有在看你跳舞的,记得吗?你知道舞步是什么,你只是对不好拍子,这是你自己说的。但真要说的话,你看起来…不是很协调。每次你跟艾玛或安娜跳舞的时候,你都会跳的比他们快或比他们慢,就像是你故意想让她们绊倒一样,或是你根本就不想跟她们跳在同个节奏里,这样说你能了解吗?”安东尼奥停下来喘口气,罗维诺则支支吾吾起来,西班牙人于是继续说道:“所以,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跳支舞,并看看对方有哪里做错了。或许你可以帮助我领舞领得更好,也或许我能在我先前的观察之外,找出来你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罗维诺还是只盯着他看。安东尼奥的手依然伸着,等待着,他的眼神也依然温柔,依然带着邀请。“但…但是…你是个男的。”

 

“所以?”

 

“国标舞通常是一男一女在跳的。”

 

安东尼奥脸上咧开一个被逗乐的笑容。“你是这样想的?你听过‘黑池同性别舞蹈大赛’吗?”

 

“什-什么?”

 

“这个逻辑是一样的,罗维诺。你不是领舞者就是跟随者,性别不是重点,你知道的,就算在国标舞里也不是。现在,你觉得我们可以试试看互相帮助吗?拜托?这件事真的很困扰我,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也很为此困扰。Por favor (拜托了),罗维诺?”

 

“我-我──”

 

“你又会有什么损失呢?”安东尼奥微微歪过头,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像一只想要知道问题答案的小狗。

 

“我─该死,好啦,你最好别踩到我,混蛋。”罗维诺随后小心地握上了安东尼奥依然在等待着的手掌,对方温柔地牵起他的手,令罗维诺小小惊慌了一下,他心不干情不愿地把另一只手放到安东尼奥的肩膀上,就像艾玛和安娜的动作一样。安东尼奥的另一只手也移到了意大利人的腰部,即使隔着衣服,罗维诺也感觉得到─也或许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安东尼奥的皮肤带来烧灼般的温度。从没有人碰过他那里,在海格力斯之后就没有了。

 

“Gracias,罗维诺,muchas gracias(真的很谢谢你)。”安东尼奥对他微笑,罗维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盯着安东尼奥的胸膛。他不会、也不可以去看西班牙人的眼睛,这样太过亲密了。这一切都他妈的太过亲密了。

 

“随、随便啦,混蛋。”罗维诺结巴道,始终不敢对上视线。

 

“啧,罗维诺,看着我。”安东尼奥轻声责备,但罗维诺没有听他的话,西班牙人只好放开罗维诺的腰部,伸手扶住他的下巴,轻柔地向上抬好让他们四目相接。“和舞伴的眼神交流是很重要的,你知道这点,对吧?”

 

罗维诺现在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想揍这个混账,但他却气不起来。所有的怒火都在他望进安东尼奥眼中的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力感。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很好。”安东尼奥快活地说着,再次将手放到罗维诺的腰上。“我们跳骚莎,可以吗?来,跟我一起数。五、六、七,来──”安东尼奥开始移动,他强势地向前,罗维诺感觉到臀部上方和手掌处传来安东尼奥施予他的压力,这大概就是西班牙人所说的“领舞”。罗维诺发现自己被迫踩出骚莎的基本舞步,并跟着安东尼奥一起数拍。“一、二、三,五、六、七。一、二、三,五、六、七。”

 

该死。罗维诺努力想维持眼神交流,但是他不行、他做不到。安东尼奥的带领是真的太微弱了,但罗维诺还是能感觉到那些微的力量,西班牙人的身体带领他跳出那些舞步。他真的不行,他做不到──

 

安东尼奥突然停了下来,让罗维诺紧张起来。

 

“你搞啥啊,混蛋?”意大利人大叫着,安东尼奥的双手垂落到身旁,他放开了罗维诺。

 

“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了。”西班牙人开口道,手伸进了裤子口袋。

 

“嗯?是什么?”罗维诺反问着,依旧摸不着脑袋。

 

“你太僵硬了,你需要放松一点。”安东尼奥解释道,“还有,你也需要再相信我一点。”

 

“你说啥?”

 

“嗯,和舞伴跳舞最重要的就是要互相信任。跟随者必须相信领舞者,领舞者也要相信跟随者,如果没有信任,两个人是无法达到同步的,反而还会互相排斥。这就是你的问题,你完全没有相信我,你甚至都没在看我。”

 

意大利人瞪着他看了几秒钟,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讯息,接着,在欲言又止一番后,他终于说道:“我他妈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根本不认识你!”

 

安东尼奥玩味地微勾起嘴角。“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说可以把银行账户或房子钥匙交给我的那种信任。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作为你的舞伴与你的领导者那样相信我,相信我能引导你跳舞。这样说有道理吗?”

 

“不,一点道理都没有。不管你信不信,你的话不是全都有道理的,你这个白痴混蛋。顺带一提,你的领舞真的烂死了。”

 

出乎意料地,安东尼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失落,他只是轻轻扬起嘴角,伸出一只手搔了搔脑袋,抱歉地笑了笑,眼中闪着幽默的微光。“啊,我知道的,你还有其他想给我的建议吗?”

 

罗维诺瞪了他好一会儿,建议?他不是─他没有─见鬼的他哪有什么经验?他根本没有那该死的资格去给安东尼奥这样的舞蹈天才任何鬼建议。

 

“嗯,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还好吗?”

 

“嗯,没事。”意大利人很快回道,但又接着说道:“我觉得…”

 

“嗯?”

 

“…我不知道,混蛋,但你似乎在害怕什么。”

 

“…什么?”

 

“没错,没有别的说法了,你看起来很紧张,这就是为什么你领舞领得很烂,我是这么觉得啦。很抱歉我无法把我想说的话跟你一样包装得像他妈的诺贝尔奖得主领奖感言那样好,但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

 

安东尼奥大概沉默了十秒钟之久,只是呆呆地望着罗维诺,脸上是某种疑惑和理解掺杂的表情。接着,他缓缓开口:“好喔,很有趣,谢谢你,罗维诺。”

 

“嗯哼,随便啦。”罗维诺也看向安东尼奥,他开始觉得难为情了。他们都没再开口,不知为何,现在的情况有点太尴尬了,他们似乎都在等着对方说些什么,但两个人又都不知道如何打破沉默。

 

脑袋空白地对视了约三十秒后,安东尼奥终于开口:“…你要去火车站那里,对吧?”

 

喔,对,没错。

 

“是、是的。”罗维诺结巴道,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他很快移开目光并大步向前走,希望忘掉方才尴尬的窘境,然而安东尼奥却跟了上来。

 

接着一声巨大的水滴落在了罗维诺头上,意大利人哀号一声。

 

“喔操,别跟我说那是─”

 

安东尼奥望向天空,双眼无助地睁大着,又一滴水落在他的额头上。“Si,”西班牙人喃喃开口,同时罗维诺又感觉到一滴水珠落到他的鼻子上,安东尼奥继续说道:“Lo siento,罗维诺,但我认为是真的下雨了。”

 

────────────────────

 

当他们终于进到火车站时,两个人都全身湿透了。罗维诺颤抖着身子,雨水渗进了他的衣服和鞋子,导致他走起路都有奇怪的吱嘎声。安东尼奥倒是从容地漫步着,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还一直滴水到他的眼睛里。事实上,每当一滴水珠从发尖落到他脸上时,他都会闭起眼睛,像是在享受和铭记这份皮肤被雨水浸润的触感。

 

他整个人比较平静了,不知为何。安东尼奥确实也在颤抖,但罗维诺注意到他的肩膀相较之前更为放松地垂落下来,也在此时他才发现到原来安东尼奥整个人都一直带着某种不自然的紧绷。尽管他的步伐优雅而有韵律,他却始终像是在紧张着什么。

 

他们一同走向售票机,安东尼奥说道:“我想我大概需要搭火车回去了,我通常都是走路回家,但这雨下得挺大的。”

 

“操他妈的,我老是忘记住在这里要随时带把伞,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下雨,难怪海格力斯会讨厌这座城市,又无趣又死气沉沉─”罗维诺突然止住了话,意识到自己竟说出了海格力斯的名字并睁大了双眼。安东尼奥转头看向了他。

 

“你还好吗?”西班牙人表情和缓地问道。

 

“…呃、嗯。”罗维诺有些结巴地回答,他不敢对上安东尼奥的视线,只好用力砸上自动售票机的按钮来转移注意力。他深痛地发觉到整个火车站一片死寂,该死的为什么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了?他不想要一直面对这个西班牙人,安东尼奥的某种特质总令罗维诺感到自己的内心彷佛被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安东尼奥和他同病相怜

 

罗维诺很快甩掉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他根本不了解这个西班牙人,也没有权力擅自去解析他的心理状态。然而,就是这样。他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家伙,安东尼奥站在另一台售票机前数着钱包里的钱,眉头深深皱起。他拿出了一些钞票,并瞪着它们看了几秒,似乎十分不愿意花掉它们。罗维诺咽了咽口水后转移视线,从机器中取出自己的票,并等着安东尼奥买完他自己的。

 

“你在哪一站下啊,混蛋?”罗维诺说着,小心地走近他。

 

安东尼奥快速地抬起头,似乎被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并在看见是罗维诺后明显地放松下来,说道:“喔,就是下一站而已,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搭火车,感觉有点浪费钱。”接着他微微一笑,“不过雨这么大也没办法,是吧。”

 

“嗯,来吧,我们该走了。”

 

火车里头比起站内多了一些人,但空调的强度仍令罗维诺的牙齿都开始打颤。安东尼奥也在发抖,但奇怪的是,罗维诺发现到:安东尼奥没有任何想要帮自己取暖的意思。他就只是直直站着,手臂垂在身旁,眼睛盯着地板。他脸上的水珠已经干了,头发却还在滴水,但安东尼奥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看起来还有点享受这个状态。

 

他们沉默地坐在彼此身旁,罗维诺颤抖得很厉害,相对地安东尼奥却很平静的样子。当西班牙人的站到了后,安东尼奥站起身,对罗维诺浅浅一笑说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罗维诺。也感谢你这次美好的陪伴,我们下次上课见啰,好吗?”

 

“…好的。”意大利人轻声回答道。美好的陪伴?刚刚安东尼奥说和他在一起是‘美好的陪伴’吗?他是笨蛋还是怎样?罗维诺一点都不是他说的那样。

 

“晚安。”安东尼奥最后说了这句话便下了火车。

 

等到车门在安东尼奥身后关上之后,罗维诺才轻声回道:“晚安,混蛋。”


────────────────────

TBC


他们终于一起跳舞了!!

评论(5)

热度(96)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