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e spirit

Seeking the Light────番外III

    

cp：极东（耀菊）

  

 

 

番外III ── 阔别已久的自由

 

 

 一名有着黑短发的青年坐在床上，望向窗外的天空。在这个白得太过干净的房间里，窗户外的那片蓝是最为鲜艳的色彩。

 

名为本田菊的青年望着窗外发呆了好一阵子，想到自己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在那样的蓝天下自由自在地散步奔跑过了，不禁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看着自己因久无日照而过于白皙的手臂，衬在同样白色的床单上，往前看去还有白色的床铺、白色的墙。

 

就是这么个白色的牢笼，强制把他和世界本应拥有的亮丽色彩阻隔了开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他小小应了声请进，随即房门打开，出现一位表情温和的青年。黑马尾扎得整齐如初，一身长衫干净利落，但来人眼底深深的疲惫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早安，小菊，昨晚睡得还好吗？”

 

那个自己曾经想要独占的温柔笑容，似乎也因为这座牢笼的存在而苍白了几分。

 

 

“呐耀君，在下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呢？”

在王耀为床头柜上的花瓶换水时，本田菊轻声地问道。

 

对方手上的动作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瞬。

 

“小菊别担心，很快的，你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王耀放下花瓶，抬手覆上床上青年的头顶，温柔地拍了拍。

 

“在下只是……有点想念外面的世界了。”

 

王耀望着眼前人落寞的神色，默默思忖了一阵。

 

“决定了，小菊，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床上的青年立刻抬起头来，黑如墨的双眼亮起了久违的光彩。

 

“等我一下，我去找人帮忙。”

 

 

在护理师的协助下，王耀顺利地将本田菊移至轮椅上，推出了医院大门。户外凉爽的微风率先迎接了他们，吹拂着撩起了两人颜色相似的发丝。

 

“小菊，会冷吗？”王耀低头问道。

 

“不会的，耀君，在下觉得很舒服。”本田菊闭起双眼享受着风，户外新鲜的空气让他觉得自己的肺部彷佛经历了神圣的洗涤。他微微仰起头，让一望无际的蓝色成为自己再次睁开眼睛后入目的唯一景象。

 

“天气很好呢。”明亮却不炙热的骄阳就在他头上，照耀得天空碧蓝如洗，远方的白云缓缓地随风飘移着。

 

本田菊望着这一片直至视野尽头的蓝，想象着自己再次去到这片天空之下任何地方的那一天会再次到来。

 

“是啊。”王耀轻轻推着轮椅，看见黑发青年脸上愉悦的神色，自己的心里也淌过了一丝丝暖流。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的光芒越发灼热起来，王耀将轮椅推到了院子的树荫下，本田菊从椅背的收纳袋中取出了他最近看的小说。

阅读能让他暂时忘了自己身处这座白色牢笼的事实。

 

“小菊，我去把做好的便当拿过来，马上回来喔。”

 

“嗯。”本田菊早已沉浸到了书中的世界去。

王耀又拍了拍他的头后便走回了医院大楼里。

 

拥有一位厨艺绝佳的男朋友的好处之一，就是本田菊不必忍受医院单调乏味的伙食。王耀会遵守医师开出的饮食条件，每天变着花样做出一道道本田菊喜爱的菜式，就算他有时因为工作关系无法亲自过来，那份充满爱意的便当仍会以各种方式交到他手上。

 

 

王耀正在医院的茶水间等待加热中的便当，同时将刚泡好的茶慢慢倒进保温杯中。

 

“王先生，抱歉能打扰一下吗？”

王耀转头一看，叫唤他的人是本田菊的主治医生，一位看上去挺和蔼的中年男子。

 

“可以的，马上来。”王耀连忙处理完手边的事，拿上便当后走出茶水间。

 

 

“这是本田先生最新的病情报告书。”那一份每次都让他心情更加沉重的白纸黑字依旧雷打不动地送到了他面前。

 

“我相信你也了解的，本田先生的病情……仍不容乐观。”

 

王耀接过那叠纸，抿紧了下唇。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让他最后这段日子尽量过得安稳舒服些。”医生的口气很平静，像是看淡了生死，也像是对生命沉默的尊重。

 

“我了解了，谢谢您。”王耀收起了报告书，朝医生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虽然一次次的残酷事实他都表情平稳地接受了，王耀仍旧渐渐觉得和医生面带微笑告别这件事变得越来越难了。

他开始想把所有笑容都留给那个特别的人，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已经所剩不多了。

 

 

本田菊慢慢吃完了便当盒中最后一口饭菜，慢慢放下了筷子。

 

“耀君的便当还是这么好吃呢。”

 

“你喜欢的话，我就会一直做下去。”王耀起身拿过空的便当盒收进了提袋里。“医生也说最近饮食没有太多限制，小菊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喔。”

 

“好的。”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后，睡意便渐渐涌了上来。

 

“…耀君，在下能睡个午觉吗？”本田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后轻轻问道。

 

“你要回去病房的床上睡吗？”

 

“不，外面比较舒服…”本田菊说着已轻轻阖上了眼。

 

“那至少让我去帮你拿张毯子过来。”王耀说着又再次站起身来。

 

“耀君，等…”本田菊的话语已染上了浓浓睡意，手却仍伸向前摸索着抓到了王耀的袖子。

 

“不用担心。”王耀一把抓过恋人微凉的手掌，安抚似地捏了捏。“我向你保证，你醒来时我一定还在的。”

 

“嗯…谢谢…”本田菊感觉到手上另一人的温度，安心地微微牵起嘴角。

 

 

“小菊、小菊，醒醒。”

 

首先听到的是那熟悉的温润嗓音，接着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推动着。于是本田菊渐渐从深沉的梦海底部浮了上来，水面上属于现实的呼唤促使他缓缓睁开眼皮。

看见的便是王耀黑如深墨的眸子。

 

“……耀君？”他疑惑地朝对方眨眨仍带着睡意的眼睛。

 

“小菊，快看那里。”王耀指向他的左侧，本田菊顺从地转过头去。

 

血红色的霞光直接烧进了他的眼底。

是夕阳。

 

红澄澄的落日比起白天刺眼的金芒有了更加圆润的轮廓，也使它散发的光与热变得如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柔。天空也被晚霞染成了从鲜红渐层到浅紫的各种彩晖，每一卷云都似乎在展示自己独一无二的色彩。

 

本田菊瞬间全醒了。

他睁大的黑色眼瞳恰好倒映进了整个夕阳，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发出了无声的赞叹。

 

“很漂亮吧？难得今天的夕阳特别美，就把你叫起来了，打扰你的午觉真是抱歉啊。”王耀语带歉意地说着。

 

“在下一点都不介意的。”本田菊的目光仍紧紧锁在那轮澄红上，摇着头回答道。

 

自己上次观赏到这么壮阔的夕阳是什么时候呢？他记不清了。既然如此，那就把此刻眼前的景色好好地烙印在脑袋里吧。

 

“你喜欢吗？”王耀牵起本田菊的手柔声问道。

 

“在下非常喜欢。”本田菊转头去看恋人被晚霞照得微微透红的脸庞，脸上扬起了大大的微笑。

 

美丽的夕阳和眼前这个更加美丽的人，他全部都想永远记住。

 

 

如果不是医院有限制病患外出的时间，本田菊绝对会要求王耀让他继续待到晚上的。

 

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一起赏月了。

 

然而自己最终仍回到了白色的牢笼里，就连那个为自己世界带来亮丽色彩的人也不得不需要离开了。

 

看着床上青年落寞的表情，王耀伸手揉了揉对方柔软的黑发。

 

“别难过啊小菊，我明天还会来的。”

 

“在下知道的。”

 

但随着王耀离开的时间越发逼近，本田菊眸中的光彩也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

 

“我真的该走了。”王耀说着站起身来，却是朝着他的窗边走来。

 

本田菊疑惑的看着恋人在自己床边弯下身来，两人的脸庞突然靠得很近。

 

“小菊你好好休息。”王耀轻声说着，在对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明天见。”他朝床上的人摆出最后一个微笑，接着便走出了病房。

 

本田菊先是呆愣了好一阵子，接着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热起来。

于是他猛然躺下后用被子蒙住了头，祈祷自己尽快入睡。

 

 

王耀隔天确实如约的来了，还有再隔天、再再隔天，他都来了。

 

本田菊知道的，尽管关于自己的病情无论是医生还是王耀都没跟他提过，但是听到他们说着“有什么想要的就尽量提出来。”“小菊，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说。”他就知道了。

 

于是他跟王耀说，下一次满月之夜时，一起去赏月吧。

 

医院的外出限制什么的，他也没什么遵守意义了吧。

 

王耀愣了愣，然后嘴角一扬，点头说好。

 

 

而就在满月之夜的前一晚，本田菊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觉得自己异常清醒。彷佛最近困扰自己的疲惫感全都瞬间消散了一样，他精神极佳的从病床上坐起，然后没有多想就一脚踏下了床。

 

虽然光着脚，但几乎感觉不到磁砖地板的凉度，他甚至没有多讶异自己竟然能不借助任何人帮忙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因为在自己莫名亢奋的脑袋里回响的只有一句话。

 

好想见他。

 

心念一动、脚力一施，他就奔跑了起来。阔别已久的自由簇拥着他，黑发青年飞也似地奔驰在满月的夜空之下。

没有任何不适、没有任何压抑感，久病在床而疲弱无力地四肢此时充满了丰沛的力量，驱动着身体去到心所向往的地方。他只觉得夜风迎面而来吹拂脸庞的触感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进到了那间曾经常常造访的屋子。面前是在单人沙发椅上安然睡着的王耀，一旁茶几上的小台灯还亮着微弱的暖黄光芒。

 

已经好久没见到恋人安然熟睡的模样，本田菊露出了小小的微笑。然而看到对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还是令他心头一紧。

 

“耀君，辛苦了……”我已经没事了喔。

 

这么想着的他伸出了手，想恶作剧地捏一捏恋人毫无防备的脸颊。

 

然而在碰触到的那一刻，世界静止了。

不，是他根本没有碰触到。

 

本田菊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臂穿过了王耀的脸颊，甚至穿过了后方的沙发。

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掌，然后透过那似乎白到有些发亮的皮肤望见了地板磁砖的纹路。

然后他渐渐理解到，自己这副半透明的冰冷身躯，再也碰触不到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

 

从讶异到惊恐、从无措到平静、再从绝望到麻木，最后是淡淡的哀伤和释然。

 

窗外的那轮满月如此美好，他却无法和眼前的恋人一同观赏。

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了。

 

“对不起，耀君…对不起…”本田菊跪坐下来，垂着头低声说道。

沙发椅上的人依然安稳的睡着，对于恋人最后的呼喊浑然未知。

 

“对不起，我要失约了……”

 

因为我已经───

 

 

 ……………

“这就是你说的没遵守的约定吗？”坐在他右前方的棕发少年一脸平静地开口问道。

 

“是啊，在下到现在都还觉得愧疚，怎么就不能再多撑一天…”他再次垂下了头。

 

“这不是你的错啊。”他左前方的另一名棕发少年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我们别再说这种难过的事了，来谈点别的吧。”右前方的人语带不耐地说道。“再说，你也不需要一直自责下去。”

 

“哥哥说的没错，实现约定的时刻会到来的。”

 

“唔，什么意思？”他不解地歪了歪头。

 

“所以说，虽然对你的恋人感到很抱歉，但总之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你们很快就能再见到的。”

END